到第二天早上,小小睡足了,吃饱了饭,果然精神十足。这是一只漂亮的小狗,全身灰毛,眼睛象夜空里的星星一样闪亮。它围着我们转来转去,啃这个的鞋,咬那个的裤脚。你要是抱它,它就一定要把你的手指头衔在嘴里,还要把你的手里里外外舔个净光。它特别喜欢到花园里去玩。一出门就一溜小跑,等遥遥领先了,它会自动在路边停下来,坐在那里等我们。如果我们走得太慢,它会频频回头,甚至于很不耐烦地跳几下,催我们快点儿。到花园之后,小小经常要被几个两、三岁的小孩围观。它一点也不怯场。它最爱干的事,就是把他们追得四散奔逃。孩子们越是叫着、跑着,它越来劲。当然,它东追一会儿,西追一会儿,一个也追不上。几次之后,小小悟出了这个道理,于是,它选择了一个个头最小的漂亮女孩,穷追不舍。小小个子太矮,站在衰草丛中,只能露出一个脑袋。它不停地被草绊倒,有时只能在草里爬,但如论如何,它都契而不舍地直逼目标。小女孩虽然跑得快,但体力与意志力都比小小差得多。几圈跑下来,她已是气喘吁吁,一脸哭相。最后,她终于放弃了求生信念,一跤跌倒之后,放声大哭。小小正准备扑上去,见此情景,掉头就跑。害得我们只好兵分两路,分别去照顾小女孩和小小。
几天之后,我和丈夫依依不舍地告别小小,回单位了。谁知,第二天上午妈妈也来了,还带着小小。原来,妹妹与妈妈闹别扭,离家出走了,估计是回了单位宿舍。妈妈不放心,来看她,又怕小小无人照顾,只好带到我们这儿来。于是,我和丈夫的“两人世界”再次变为“三口之家”。不过,这情形只持续了三天。
第一天中午,我趁着太阳好,给小小洗了一个澡。刚出浴的小小,冻得浑身发抖。用电吹风也不顶用。这时丈夫正在午睡。我忽然有了一个办法,悄悄地把小小塞进丈夫的被窝,紧挨着他的背。果然,小小不抖了,而且很快呼呼入睡。我坐在床边,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熟睡的家伙,心里充满了异样的感动。两小时后,丈夫醒了。我止住他别翻身,并轻轻告诉他,小小就在他的被窝里。丈夫大叫一声,触电般弹起,一把掀开被子,把小小推了出来。小小掉到地上才惊醒,它就势打了一个滚站起来,有点儿发愣,随即把浑身毛发一抖,清醒过来了。它在房间里小跑着东嗅西嗅,考察环境。不到5分钟,它就把我们的电炉定为它的“王座”。白天,它总是“狗威”十足地蹲坐在电炉上,夜晚就蜷在上面睡觉,根本不理会它自己的小床。这下可苦了我们,因为这电炉是我们唯一的取暖器。
忍受了一夜寒冷之后,第二天,我决定“教育”小小。我先让丈夫把小小从电炉上捉下来,按住不许动,然后把电炉通了一会儿电,等炉丝有了热度就放开它。小小看见我们对电炉捣鬼,早就按捺不住了,一纵身跃上去,可“王者”姿态还没摆出来,又“汪!”一声跳了下来。它舔了舔爪子,愤怒地“汪汪”着,在电炉边左扑右扑,就是不敢靠近。从此它再不肯上电炉了,但它又开始了新的选择。那天我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玩电子游戏,忽然觉得衣服下摆被什么揪住了。回头一看,原来是小小蹲在身后,用爪子拍我。我问:“小小,你要什么?”它拍了拍小板凳,祈盼地望着我。于是我站起来,让出小板凳,小小一下就跳上去,十分威严地坐在上面,确立了它的新“王座”。我自然是占据了丈夫坐着的大凳子,而丈夫呢,他要是不坐在床上,就只能站着。
到第三天,小小不满足只在纱门里面朝外看,它要扩大“势力范围”,它开始在走廊上侦察地形。它不再使用家里的专用厕所,老是到邻居家门口方便。这事真不文明,我老得向人家道歉。后来,它又发现了练武艺的好方法。在靠近走廊护栏的地方,它低伏前肢,高撅后臀,喉咙里“呜呜”地咆哮着,猛然往前一扑,一口咬住拖把布条往后拽,大有不咬断不罢休之势。其实它个头儿太小,经常被拖把荡得东倒西歪,但既使倒在地上,它也绝不松口。累了的时候,它就钻到护栏外面,趴在走廊边缘朝楼下看,或者练习往铁护栏上扑。我们住在三楼,这种居高临下的游戏大概很刺激。有时我真担心它会掉下去,但我想起小兔灰灰,不论怎样疾速奔跑,一到走廊边缘,它总能嘎然而止。我想动物们有很强的自我保护能力,也就不干涉小小了。就这样,一天很平静地过去了。
晚饭做好时,天已经很黑了,小小还没回来。它可能在邻居家。于是我站在门口喊:“小小!小小!”没听见它的脚步声。怎么回事,它不饿吗?前两天小小可是有很强的吃饭概念,一见我们把饭菜往小桌上摆,它就赶快跑来,或者坐在电炉上,或者坐在小板凳上,等着我们喂它。我放心不下,就和丈夫一起出去找它。楼上楼下都找遍了,也没见着小小的身影。丈夫取出手电,准备到单身宿舍大院外面去找,我们估计,它可能自己下了三层楼,跑到外面树林里去了。就在这时,门房老师傅叫住我们,说他找到了。他就站在一楼走廊外侧。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我们跑过去,打开手电。在黄晕的光圈里,那静静躺着的,不正是小小吗?
小小已经死了。
象星星一样黑亮的眼睛半闭着,秀美的鼻翼和小嘴沾着血迹,柔软的身躯已经微凉。
我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和呜咽,最后嚎啕大哭。
我们把小小埋在松林里。到清明时,小小的墓上长满了青草。
很久以后,有人问我:“你养的那只小狗呢?”我顿了一会儿,回答说:“送给别人了。它是带着小铃铛走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