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毛实在太调皮了,简直把天下坏事都做尽。每天在院子里赶麻雀、捉蚂蚱、逮蟋蟀、扑蝴蝶、斗螳螂、拍苍蝇、调戏癞蛤蟆,在家里抓沙发、啃家具、刨墙皮、藏鞋子、咬电线,东奔西突,上窜下跳,全家都不得安宁。有时一人在家洗澡,出来才发现浴室门口的干净拖鞋不见了,只好穿着湿鞋或者光着脚出来,到床底下、院子里去找,毛毛在一旁摇着尾巴咧嘴笑。每天下班回家都感觉家里遭了土匪,沙发靠枕睡在了地上,院子里肮脏的啤酒瓶和雪碧瓶却躺在沙发上,电话线从桌子后面拉了出来,菜篮子搬到了客厅,洗脸盆倒扣着,床头的戎布小猩猩东倒西歪,沾满了唾液。脏乎乎的毛毛站在房间中央,仰着小脸等我们跟它亲热。最让人尴尬的是,它总想出去玩,一察觉我们要出门,就急急忙窜在前面,或干脆守在门口,谁要赶它走就咬住谁的裤脚不放,所以门边经常有围追堵截的战斗。战斗结果有三种,最好的结果是我们夺门而出,留下毛毛尖着嗓子呼天抢地,我们总是这样出门上班的,邻居们以为我们家闹鬼。第二种结果是我们身子出了门,腿还被毛毛咬在门里,这就得重返战场。最糟的结果是毛毛夺门而出,我们跟在后面追。好在毛毛是条很小的狗,跑得过我,却跑不过它的男主人。
每天总要带毛毛出去散一会儿步,这是它一天中最兴奋的时候,也是我一天中最紧张的时候。我总是紧紧地拽着铁链,唯恐它争脱了去闯祸。日子久了,毛毛似乎习惯了被铁链拉着,于是有一天,我没用铁链,我想它会乖乖地在我脚边,亦步亦趋。可是,刚出楼道口,它就……
那是宁静而安详的夏日黄昏,路上没有一个人,树木和楼房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,轻轻覆盖着草坪,草坪中间有一棵桂花树,邻居家的几只母鸡在树下憩息,啄啄青草,刨刨泥土,“咕咕咕”地,很是惬意。鸡们万万没有想到,“鸡”在树下坐,祸从天上降!随着“汪!”一声狂吠,一只凶猛的狗――毛毛,飓风般朝它们旋来。鸡们一阵惊叫,四下逃散。毛毛瞅准了个头最大的那只穷追不舍。那鸡“咯咯咯咯!”地,一路狂奔,毛毛紧追在鸡后面“汪汪汪”地赶,我又跟在毛毛后面,一边跑,一边大叫“毛毛站住!”我们围着楼房跑,黄昏的宁静完全被打破了。邻居们为了观战,一会儿跑到南面阳台,一会儿又跑到北面窗户。那只鸡真是好样的,因为它的英勇顽强,不屈不挠,我们绕着楼房奋力跑了两圈。鸡已是声嘶力竭,毛毛却越战越勇,时时向前扑去。最后,在毛毛必胜无疑的起跳中,那只鸡拚尽全身力气,“嘎嘎”怪叫着,振翅飞起,稳稳上升,落在三层楼高的一根树枝上。毛毛和我都看呆了。“天哪!要是从小就这样受训练,它会变成鹰的”,我想。但毛毛立即转移了目标,朝另一只鸡扑去。那鸡正在看热闹,没料到毛毛声东击西,朝自己扑来,迅即就被按在狗爪之下,惊恐得无声无息。毛毛对准鸡头,张开大嘴――“毛毛!”我大叫,血淋淋的鸡尸、邻居愤怒的脸刹那间闪现在我的脑海。声音未落,毛毛突然放开了爪下猎物,急速地原地打转。那只鸡绝处缝生,“咯咯”叫着,带着永生难忘的噩梦般的记忆,连飞带跑,转眼逃得无影无踪。这时,急转的毛毛猛然打住,身子一弓――呀!它拉屎了!
唉,毛毛的淘气事真是数不尽,说不完,可它的聪明也真让人瞠目。毛毛从来不肯睡它的小床,尽管那是我精心为它铺设的,它坚持睡在地上。可是,家住一楼,梅雨季节地面出水。开始毛毛还照常在地上摸爬滚打,在地上睡,弄得像只落水狗。两、三天后,它似乎感到了不舒服,很少趴在地上玩。那天晚上,它在家里转来转去,东瞧西看,一副若有所求的样子。沙发、小凳子、矮柜,都被它琢磨了一番,但都没有结果。我知道它想寻找一块“净土”安寝。最后,它在厨房里停住了,凝视着圆柱形的菜篮子。我站在它身旁,想不出它要干什么。过了一会儿,毛毛,这聪明绝世的毛毛!它款款走上前去,伸出小爪,把菜篮子拉倒,跨进去,卧倒蜷起,睡着了。圆圆的篮子左右摆动,像婴儿的摇篮,安逸极了,而地上的水却一点也沾不到。
毛毛还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躲过了一场“死劫”。一个夏日的午后,丈夫躺在沙发上午睡,头枕着沙发扶手,一络黑发垂下来。毛毛路过这里,正好吹来一缕微风,这络黑发就快乐地摆动起来。多有趣啊!毛毛立即停住脚步,凝神观看,但风停了,头发不动了。好奇的毛毛扶着沙发站起来,两只小手探进了男主人的发丛,左挠挠,右摸摸。丈夫很不耐烦的哼了两声,打落毛毛的手,翻身朝外,又接着睡。毛毛一看男主人翻了个身,高兴极了,赶忙转到沙发正面,伸出水淋淋的舌头,在男主人脸上“叭叽叭叽”地“亲吻”。丈夫的好梦再次被打断,又发现正在被毛毛舔,于是大怒,拎起拖鞋就砸。毛毛一闪就躲过了,还把那只鞋咬在嘴里,“呜呜”低吼着,左扑右跳,摆出种种示威姿势。它最喜欢玩这种“打仗”游戏。丈夫更生气了,跳到地上,抓起另一只拖鞋就打。毛毛没料到男主人真跟它翻脸,吓得一溜烟往厨房跑。丈夫跟着就追。我刚乐得哈哈笑,就听厨房里“哎哟!”,“扑通!”,“啊――”我急忙冲过去,只见毛毛箭一般直射卧室,而丈夫躺在厨房的地板砖上,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,看来是不小心滑倒了,而且摔得很重。好半天,丈夫才由我扶着站起来。他一手摸着头,一手就抓起了案板上的菜刀,咬牙切齿地说:“看我不宰了它!”看着丈夫狂怒的脸和他手里的刀,我不敢阻拦,但我紧紧跟着他,一旦屠刀举起,我就要抱住持刀的手臂,替毛毛求情。丈夫摇摇晃晃地进了客厅,但没见到毛毛,又到卧室,也没有,院子里,同样没有,卫生间和厨房,都没有。大门是关着的,毛毛出不去,那它去哪了呢?我又奇怪又庆幸,赶快劝丈夫别找了,饶了它吧,它毕竟只是一条狗,你跟它计较什么呢?但丈夫不干,尽管脑袋又痛又麻又晕,他坚持要找毛毛算账。于是我只好跟着他再找一遍。门背后,柜子里,床底下,长窗帘下面,桌子底下,煤气罐后面……全找遍了,就是没有毛毛。丈夫显然有些泄气,我趁势夺下他手里的刀,把他扶到床上躺下。临睡倒前,丈夫还弯腰把床底下又扫视了一遍,当然什么也没有。白色的金属床放在卧室中间,除了床头,三面不着墙,床底下没放任何杂物,别说一只狗,就是一粒小豆子掉在床下,都能一眼看见。丈夫很快睡着了,我坐在床沿上,寻思着毛毛究竟在哪儿。房间里很安静。忽然我觉得床角处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,一转头,呀!是毛毛!毛毛只露出一张小脸,两只乌黑的眼睛好像在问:“安全吗?”我一把将它拉出来,抱在怀里。原来,床单在床角处垂下来,形成皱褶,毛毛就藏在皱褶里。洁白的床单、洁白的床腿、洁白的毛毛融为一体,就这样躲过了追踪的眼睛。毛毛从我怀里跳出来,走到床头,看看沉睡的男主人,低头反省了一会儿,就趴在男主人的大拖鞋上睡着了。